留声
自从极境开始他的旅途之后,我们就很少能说上话了。
项目到了瓶颈期,迟迟没有进展。上面不断施压,每天都到半夜才能休息,最紧的时候几个人轮流在实验室坐班,每三小时睡一小时。
当维持生命体征的时间都被征用时,通讯就是一种奢侈。
而极境漂泊不定,信号也漂泊不定。通常是我有时间他没信号,他有信号时十次有九次无人接听。
他走得太远,全世界的声音都找不到他。
有时难得打通一次,却不知说什么。
仿佛忽然遗忘了如何发音,伊比利亚语的热情都被浇熄,灰烬沉淀在喉咙里。
厚重的情感无处发泄。
这时我会很想大喊。我相信极境也这么想。
这样珍贵的通话时间,极境会先说自己去了哪些地方,又见了怎样的人,然后是伊比利亚所没有的新鲜的事,最后问我:
“你呢?最近怎么样?”
我说:“还行吧。”
然后我们陷入沉默。耳畔的呼吸声裹挟着电流声,亲密而失真。
我陡然觉得三个国家的距离实在太远,以至于让我对爱感到陌生。
最后他说:“天还没亮。最近这是怎么了?”
我们以前经常通讯。
更严谨的说法是,极境经常通讯。
原因很简单:他喜欢。
还是大学室友的时候,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,大多数时候连几步路的距离都没有,稍微提高声音就能交谈。
但他坚持通讯器不离手,甚至有个专门挂通讯器的挂带。
一有话想说,他就调开联系人第一位,被我熟练地秒接,然后兴高采烈地开始叽叽喳喳。
他的声音很透亮,足以刺破电流的失真,然而大多数时候,我都能用另一侧耳朵接收到不带电流声的纯享版。
所以这事其实没什么意义,但我并不讨厌。
原因很简单:他喜欢。
他最喜欢的,是用通讯器说悄悄话。
有时候并肩同行,就干脆直接跟我咬耳朵;如果稍有些距离,就贴着通讯器,小声地,把带点小情绪的气音吹到我的耳畔。
像羽翼扫过心尖。
我一般不会傻到当面用通讯器回话,我更倾向于用行动表意。
比如靠近他,拉起手,在他手心里慢慢地写几个词。
以及装作不经意地把他推出去,为我们闯的祸顶罪。
——开玩笑的。
这样的小小通讯,最常在晚上。
极境睡上铺,熄了灯,拉上帘子。一切都暗下来,消失了,声音也不能再传播了似的,他翻身窝进被子里,打开通讯器跟我说小话。
用气音,故意对着麦吹,说话的气流与轻巧的呼吸一并钻进我的耳膜,勾起一阵酥麻。
大概是又看了什么助眠小妙招。
我也趴进被窝里,裹着宁静的黑暗,爱人低声倾诉,音节萦绕在这一方小天地中,他就在我身边。
他压着嗓子说:怎么样,是不是很有感觉?
声音不再高昂,薄薄的,只有我能听见。
我低低地笑:嗯。
本来是个万字篇幅的开头,不想写了,今天忽然想起来,还是发一下好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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